2009年,《时代》杂志将时任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评选为年度人物。伯南克当选的理由是他成功带领美国度过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这本《行动的勇气》就是伯南克对自己金融监管者职业生涯的回顾。对于任何想要了解金融危机始末和美联储运作细节的读者,这本略显冗长书都是上好的选择。

伯南克显然想要为美联储受到的批评辩护。比如有观点认为,如果不是美联储在世纪初的低利率政策刺激了房地产市场,次贷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以至于最后酿成一场全球性的金融海啸。伯南克则辩护说,次贷产品的发展来自多方的共同助力,既有房地产市场自身的蓬勃发展,也有政府、银行、投行和评级机构的推波助澜,更重要的是公众对于市场前景的过头乐观,这些都不是美联储提高一点利率能够改变的事情.

伯南克为美联储在应对这场危机中的表现而自豪,但也认为公众并不总是能理解美联储的贡献。他在书里提到在决定是否出手拯救美国国际集团(AIG)时曾面临巨大的道德危机。在公众的印象中,这场危机的肇事者正式华尔街贪婪的银行家,为什么不让他们自食恶果反而出手援助?同样是陷入困境,为什么美联储当初没有援助雷曼兄弟?

这样的质疑和指责在这些公司被爆料用纾困的钱发放高额年终奖金的时候达到了高潮。伯南克在书中反复解释放任这些金融机构倒闭还是出手救助取决于很多因素:贝尔斯登被摩根大通收购是因为她有足够的担保品让后者放心这笔投资不会打水漂;雷曼兄弟破产的时候既没有可靠的担保,也不像国企两房(房利美和房地美)那样有财政部和国会支持;美国国际集团则因为体量巨大和在金融系统中关联甚广,任其倒下只会给公众带来更大的损失,加上其仍可提供担保才得到了美联储的贷款救助。

跟随伯南克的视角应对危机,你经常会感到他需要保持微妙的平衡。比如在决定放宽货币政策拯救陷入困境的金融机构的时候,既要给市场足够的信心以减轻挤兑,又不能让这些机构认为有美联储和政府兜底就可以高枕无忧无需自救;既要努力推动国会和政府通过救助方案,还要面对国会和媒体对于美联储是否监管不力、救助行动是否浪费纳税人资金以及在道德上是否正当的质疑。

伯南克能够推动各方达成共识和他的专业能力密不可分,也和他身上明显的坦诚风格不无关系。他经常在书中谈论与他人的不同意见,这些人可能是他的老板或合作伙伴,也可能是著名的政治或经济人物,深度的见解加上坦率的风格让他的批评不招致反感。伯南克也很乐意分享自己对于所任职机构存在的弊病的观察,可能是白宫经济办公室,也可能是美联储。比如他曾经讨论过美联储委员会和地方储备银行之间的矛盾,后者认为前者不了解地方实际情况对政策的执行打折扣,前者则认为后者看不到大局,但又不得不依靠后者来执行财政和监管政策,这样的局面降低了美联储体系的效率。

伯南克对美联储的贡献之一在于提升了美联储的透明程度。他的前任格林斯潘喜欢保持神秘,但是伯南克认为货币政策的成功20%来自政策本身,而80%来自如何向市场解释这些政策。伯南克把和市场沟通美联储的政策作为首要的任务,在他任上美联储定期召开记者招待会回答经济问题,这个传统延续到了今天。

阅读这本书最好配有基础的货币银行学知识,因为伯南克将在书中大量提到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和利用政策引导市场的过程。这本书细节丰富,有时甚至让人感到作者对事件的记述过于详细,更不必说为了帮助理解伯南克时不时在关键地方插入对历史背景的介绍和评论,但全书文字明白晓畅,逻辑清晰,除了费时间,并不会让人有艰深晦涩的感觉。